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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火盆霜炭熊熊燃烧，暖阁里是融融似春，热得秦桑上一阵阵的发燥，紧握的心里也隐隐泌出细汗。佞幸、酷吏、奸臣……这本书的字，简直就是明晃晃地爹爹的脸！
恐怕爹爹的政敌都不会当面这样说，何况是他刚认的闺女，从他脸上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的吃惊。
其实全可以不说，或者随敷衍过去，说些诗文之的哄他开心，但不愿欺瞒他。
秦桑头默默着腹稿，此时朱缇已从极度的惊愕中恢过来，略一量，道：“你娘的性子我知道，不是促狭之人，让你看这些书，必有的用意。”
秦桑道：“前我也不明，家的女孩子读书，无是女诫女则，烈女传之无趣的东，我娘却逼着我看书，特是那本。”
“看过还不，我娘会问我，他们是如何发迹的，最大的依仗是么，皇上重用他们的的是么，他们为何会落个凄惨的下场。”
秦桑停顿了下，看看朱缇来凝重的面孔，脆一股脑儿把话全说了出来，“不止如此，娘还让我想，如果我是他们，怎样能得到善终！”
“直到知晓了爹爹是谁，我明的用意。”秦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，“并说爹爹是坏人，爹爹的立场和外臣天然对立，又管着东厂，很易就视为‘佞幸’，并借这个头弹劾您。”
“娘想让我过普通日子，但说不准哪一天爹爹会认我，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作用，我能帮上忙也是好的。是满心希望您好，其实爹爹本事大，娘本就是杞人忧天。”
说了，朱缇还在想，朱闵若有所看着，谁也没有说话，屋里很静，只有啸风着窗棂的嚓嚓声。
许是想起了往事，朱缇的眼微微泛红，“当年爹进宫时，你娘也提醒过我，不可树敌太多。是用心良苦，爹明的。”
秦桑轻轻吁气，此刻心彻底落了肚子里。
趁他们说话的档，朱闵从旁说道：“督主，昨天我提审了钱云亮，他没抗住全招了，和您预料的差不多，供已经签字画押。”
朱缇道：“让你在家养伤，怎的又跑去当差，谁审不一样？你底下那个也要锻炼一下——腿好些了吗？”
朱闵垂下眼睑，“不妨事的。总归是我大意犯的错，给督主惹了麻烦，就这么在家养着实在说不过去。”
“去书房谈吧。”朱缇立起，温言对秦桑说：“好孩子，你歇着，爹爹过会儿来和你说话。”
臾，豆蔻进来道：“大小姐，热水烧好了，您是用饭还是沐浴？”
进京这一路都没有洗过澡，秦桑当然是选择痛痛快快洗个澡。
从净房出来，浑上下已是焕然一新，上着月底子宝蓝纹缎面对襟褙子，下面是暗纹马面裙，是孝服，又不于太淡。
秦桑因笑道：“这衣服很合适，难为你考虑得这么全。”
豆蔻却说：“不是奴婢准备的，是少爷儿个来时买的。大小姐，少爷对您可好，奴婢在府里年了，头一见他给人买东。”
秦桑不禁一怔，说不心里是个么滋味，除了母亲，这大约是第一次有人惦念自有没有穿的。
将那股涩意压下去，问道：“这个宅子都有谁住？”
豆蔻忙答道：“这院子里统就个人，老爷，您，少爷三位主子，除了奴婢，还有少爷的奶娘嬷嬷，另有就是跑腿儿的小常福，就是昨天端火盆的那个小瘦猴子。”
秦桑道：“小常福我知道，嬷嬷又是哪个？”
“没在府里，前两天有事了老家。”
“朱闵他……他的腿是怎么事？”
“这个啊，”豆蔻往门看了一眼，压声说，“是让老爷给的，说是差事没办好，挨了足足二十大板呢！老爷也是的，另外两个十板子，轮到少爷却翻番。”
原来因为车马店的事罚了！
秦桑默然不语，好一会儿心里的内疚慢慢过去，悄声问道：“他有何喜好？”
豆蔻拧着眉毛想了想，说：“好像没有，少爷大多在外办差，府了也是闷在屋里头看书。”
秦桑琢磨，爱看书就好，这有个能谈论的话题，或许能缓和下二人的关系。
俩又说了些闲话，见日斜，豆蔻遂告退去准备晚饭，秦桑一个人呆着无趣，在院子里悠然转悠了一圈，恰好来到书房门。
里面朱缇二人正在议事情，秦桑不好扰，刚要转离开时，却隐约听到“弹劾……擅权”个模糊的字眼，脚顿住了。
定然事关爹爹！
隔着厚锻帘子犹豫片刻，他们刚见面，彼此脾气秉性还不熟悉，但可以到爹爹对的疼爱，想为他点么。
遂扬声道：“爹爹在吗？”
屋里的人住了声，随朱缇说：“阿桑啊，进来吧。”
秦桑挑帘进屋，因笑道：“女儿是不是扰爹爹了？”
朱缇和朱闵一左一右分坐在上首两张太师椅上，听见动静都向看来。
朱缇摆道：“么话，你找爹爹不用挑时候，想来就来，凭何事也没我闺女重要。”
又上下量，不住点头，“这衣服好，你虽在孝，可年纪还小着呢，不能死气沉沉的，得有点鲜活劲。”
秦桑偷偷瞥了朱闵一眼，“是啊，要谢谢买衣服的人。爹爹，是有人弹劾你吗？”
朱缇还没说话，朱闵开了，“你偷听我们谈话？”
秦桑一挑眉，“不是偷听，是风把你们的话送到我耳朵里。”
朱闵听了一愣，朱缇已是大笑，“好闺女，坐到爹边，正好也听听你的见解。”
秦桑依言坐在他下首的椅子上，但听他说：“我接到密报，有人想要联弹劾我，罪是‘擅天子之权’，现在其中一人我拿住，他供出了单，都是些品阶不高的，你说我是抓人，还是找把柄弹劾他们？”
“哪种也不好！”秦桑坦言道，“无理由的抓人会让事情闹大，也会让多的人站到对方的阵营里。而弹劾他们不可，文人最会嘴仗，朝堂上咱们讨不到宜，除有重臣站在您这边。”
朱闵皱眉道：“那就等着挨吗？若不给他们个警醒，此风一起，弹劾奏章肯定满天飞，督主的日子不好过。”
秦桑看了他一眼，中波流转，顾盼之间，那双眸子灿然生华，竟晃得朱闵有些失神。
的气十分肯定，“不会！若弹劾爹爹‘擅天子之权’，那他们定然会失败！”
“他们以忠臣自居，将爹爹视为奸臣。么奸臣？欺君罔上、图谋篡位，不把皇上在眼里的奸臣。爹爹，这您有吗？”
朱缇瞅了瞅朱闵，道：“应是没有。”
“若论忠臣，只怕皇上正喜欢您的‘忠’。臣子的忠，是忠君，是忠于儒家道义里的‘君’，而皇上本人。爹爹，我听说皇上就寝，得你在旁守着能睡得稳。”
朱缇愣了下，答道：“皇上有梦魇的症状，的经常让我守夜。”
“这就是了！在皇上心中，您可比那些大臣们可靠多了，也就是说，他认为你是最忠心的。相较外臣的忠君，内臣的您是忠于他个人。这样忠心耿耿的您，怎会擅天子之权？只要皇上不，他们弹劾您的理由就站不住脚！”
“外臣与内臣，他们是外，您是内，亲疏远，我想皇上内心会倾向于您，看到弹劾的奏章，他也会置之不理。”
一语点醒局中人，朱缇二人已经是听明了。
看女儿从不迫侃侃而谈，字字句句都透着道理，小小年纪，竟颇有大家风范，朱缇心中是大为得意，“说得好，那我就按兵不动，看他们还有么招。”
朱闵忖片刻，提议道：“不若督主适当和皇上哭诉一下，好让皇上心里有个准备，得咱们个措不及。”
秦桑也称是，“我认为也不能瞒着皇上，还有您抓人的事，也得过下明路。”
“嗯，皇上那头我去说，他的脾气没人比我楚。有你们两个在，我是高枕无忧喽！”朱缇不无欣慰叹道，待看天擦黑，起说，“我要进宫伺候着去了，阿桑，明日让你哥哥陪你出去玩玩。”
秦桑站起来要送他，又摁了去，“不必送，门外自有接我的人，你们两个说话，我了。”
书房里剩下了秦桑和朱闵二人，相对无言，气氛沉闷又尴尬。
这样的环境让秦桑很是扭，似是要破二人之间的僵局，首开说：“听说你平日里也爱看书，都看些么书？”
朱闵抬了下眼皮，慢吞吞说：“闲书。”
“巧了，我也爱看闲书，如山川游记、笔记小说，你都看过哪些？”
朱闵笑了一下，不知为何，秦桑觉得他笑得很奇怪。
“多是奇巧淫的书，譬如剥皮之术、烹煮之法、断锥灌铅等等。”
起初秦桑还愣愣听着，暗道剥皮、烹煮，难道他爱好厨艺？那断锥灌铅又是么？渐次觉得哪里不对，问了出来。
朱闵的嘴勾起来，一向沉静的也终于有了波动，笑道：“好说，等你跟我一趟诏狱明了。”
秦桑琢磨一会儿，猛然醒悟过来，头皮一炸，嘴唇都有些发，可接触到朱闵似笑笑的，又觉得他在唬自。
朱闵似是猜到心中所想，说道：“我没骗你，诏狱用刑之残酷，远你想象。不然为何人人谈之变？”
他慢悠悠到窗前，推开窗子，仰望着不可测的天际，声又浊又重，“厂卫臭昭著，本朝开国以来，无论是厂公也好，锦衣卫挥使也好，从没有一个得到善终。”
他侧过，脸晦暗不明，一字一句道：“瞧瞧外头的天，伸不见五，么也看不楚。妹子，你未来的路很艰难呢！”
他说的没错，凡在爹爹这个位置上的宦官，无一外，皆以惨死场。
秦桑双紧紧攥着椅子把，一接一地吸气，极力抑制着慌乱的心跳，不经意间扫过朱缇刚刚坐过的椅子，渐渐的，重新镇定下来。
皇帝还在，爹爹圣眷优渥，局面还没到那一，爹爹和还有机会！
而，爹爹边不止一人，朱闵看似和爹爹关系很好，他会和自站在一起的。
秦桑站起来，捧着烛台到朱闵边，一样地看向黑洞洞的天际，语气温良，却异常坚定，“我不怕黑，我有灯可以照路。”
朱闵头把烛火吹灭了。
带着孩子气的动作让秦桑不禁失笑：“傻哥哥，灯在我心里呢，我自就是那盏灯！我失去了母亲，不想失去父亲，无论这条路多难，我都会顺利地到底。”
抬头，看着朱闵莞尔一笑：“这条路，你愿意陪我吗？”